这要从牛说起,不论是耕牛、肉牛、奶牛,或者是水牛还是黄牛,无论其用途和品种各不相同,在过往的岁月里,他们都是农家之宝。在农村涉牛无小事,有时还会因关注过度,弄出点事端来。六十年代初,我才二十出头,某日上班伊始,领导通知我马上去县公安局找俞局长,协助他破解毒牛案,闻言既高兴又紧张,去公安局的路程不到二华里,边走边思索如何如应对挑战。我並不惧怕见大人物,甘露十二拜相、周谕十三封将的故事早有植根,但毕竟这是我生平首次进公安局啊,忐忑之心直击胸廓。我办事常由粗及细,可这此一开始就注意细节,我故意不带诊断箱,因内置解剖刀等,怕弄个误入白虎堂的罪名,现在看来当时确也很幼稚、可笑,当然还很可爱、很执着,这就是昨天的我。
县公安局设在南桥镇陈家花园(原国民党参议长的私宅)内,局长室在二楼,我在上楼和行走时,故意搞出点声音,以示有人造访,也可使我避免听到或看到不该听不该看的东西,以免带来不便。局长室足有四十平方米,但透光度差,空荡荡的室内置有接客用的一对黑皮大沙发,诺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的大師椅上,坐着脸色油黑的壮汉,左手握着点燃烟丝的斯大林式板煙斗,双目直视洞开的门口。我恭敬地站在门口说:请问俞局长在吗?
你是谁,有什么事?黑汉吐了一口浓烟后说。
我是县兽医站的,我们领导说,俞局长要求派兽医协助他工作,我是奉命而来,我一字一句地回答。
黑汉依然坐在太椅上不动,他用右手作了个手势,示意我入室。他(其实我已猜到此人是俞局了)並沒示意我坐下,当我站到他桌前时竞问我: 你们还有沒有年纪大一点的兽医?如此猛闷的发问倒使我冷静了许多。
我惋转地回答: 俞局长(其实是副局长),我县兽医站始建于56年,从业人员都是解放后由共产党培养的,还有2人比我大2至3岁,而且都下乡去了,您可打电话给我们领导,把他们招回来替代我。
也许是俞局在考我,也许是碰了我这后生的软钉子,总算让我坐下谈事,但沒有切茶。 五四农场派出所报告,四天前突然死了五头健康的奶牛,有中毒之嫌,要求县局帮助破案,你能鉴别中毒吗? 俞局如是说。 我想诊断与侦察有些相似之处,只要发生事件时的主要素材尚存,或者说关键证据还在,.不难求证出正确结论,但唯有到了现场勘察后才能明析是否会有答案,我坚持赴现场办案的主张。
你认得五四奶牛场的领导和兽医吗?俞局又提新问。
认得,还很熟,杨场长和兽医苏医生,都是我的老师辈级的长者,我坦诚相告。 老师无解,学生如何破题?俞局紧逼式的提问。
老师或许成了庐山之中人了.,我半步不让地回答。俞局慕地从太师椅上站立起来,操着满口山东话,笑着说:小鬼还真能说话,到现场看你的本事了。
我紧跟着站立起来,会心一笑,欣喜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。吉普车飞驰在奔向五四农场的公路上,这是我首次坐乘吉普,过去在电影看到的凡有资格乘吉普车者,都是国共要员,我有点小小地陶醉了,时值小暑之天,窗外满目金色稻穗,向着车后飞快退行,预示着丰收在望,我欣喜无比。当时,五四奶牛场是上海新建的规模最大,可存栏四百头的奶牛场。此次毒牛案例其实是:由分散在连队的几百条牛,迁徒到新场集中时,发生的典型的日射病(中暑),迁移完全依靠人工驱赶,耕牛自幼穿鼻,可通过牛绳操控,奶牛不穿鼻,迁徒时无法操控,从凌晨赶牛,到下午三点才完成任务,迁徒之路都是荒芜的盐碱地,排河里的水都是碱的,此时、此地、此天、此行致使部份牛隻中暑,五隻牛死亡,完全入情入理。场长和兽医,原本就有中暑的主张,但当有阶级斗争觉悟高的干部,提出大胆怀疑投毒主张后就沉默了,因为他们都有海外关係。结案会上,我从气侯、迁徒路径和病因的关係,日射病的临床特征,病牛的治疗过程和转归,以及病死牛的特点作了剖析,结论:日射病(非投毒或误入毒物),並得到全体与会人员认同。俞局长开怀地笑了,露出了烟染的满口黄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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