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文波
易学文化的根基VS. 科学
中国式管理的思想根基是什么?
曾仕强先生如是答:“中国式管理的源头是《易经》。”曾仕强认为,“如果说中国人是《易经》民族,因而我们的管理行为主要的依据即为易理,那么有史以来,我们所奉行的便是‘大易’管理。”“大易管理,说起来就是运用《易经》的道理来管理。”
曾仕强在其充满命理占卜之术、完全称得上是易经研究心得的“管理学”著作中,把中华民族定位为《易经》民族,把中国式管理定位为大易管理,从而正式宣告将易学作为中国式管理的理论根基,把命理占卜之术纳入了管理和决策的体系。更有甚者,对具体占卜的工具、占卜的要领,对六十四卦的变换和各爻的判读,曾先生都做了煞有介事的系统介绍。……这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人来说,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。如果这就是中国式管理的精髓,无疑是对人类自文艺复兴以来最重要的成就之一—科学的漠视。面对曾仕强 “易理是智慧,科技不过是知识”的奇怪言论,我们也就不会那么讶异了。
但我们还是不禁要问,要思考:这样中国式管理能够帮助我们的企业在21世纪的、全球化的、信息时代的竞争中获胜吗?
科学的前身—哲学,在古希腊文中的意思就是“爱智慧”,它所代表的是人类对于“众神统治下”的世界的最大的好奇、和人类终极的智慧;另一方面,现代科学的勃兴始自文艺复兴,也绝非偶然,与科学的兴起相伴的,是宗教、人性、文艺甚至自由、民主思想等全方位的深刻觉醒。可以说,在经历了无数学者孜孜终生的拓展之后,科学已然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,它绝不仅仅是一种说明“ 苹果为什么会落地”之类的知识,它还是一种精神、一种观念、一种态度,是真正的人类智慧,有人甚至称之为“科学宗教”。
曾仕强认为,现代人相信科学,却不明白易学原来是科学的根。逻辑是这样的:物理学最高深的理论,都在讨论机率问题。易学使用硬币来占卜,其实也是透过机率,来找出可能的答案。易学的出现显然远远早于所谓的现代科学,所以易学是科学的根。这分明是“巧妙”利用逻辑这一技术手段,演绎现代版的古已有之!
在科学中固然有“上帝有时也会掷色子”之说,但那只是科学家们对未知科学的敬畏之词,是无奈之时的自我解嘲。曾先生故意把数学上的概率论(科学)与易学、占星术之类(玄学),混为一谈,实在让人费解。难道是学者曾错误低估了人民的智慧?不应该!
世俗的道德追求
在曾先生眼里,中国式管理既是管理,也是伦理,分为“利”、“乐”、“和”、“安”四个层次:“利”,代表的是经济层次,企业追求利润,就是完成这种经济责任;“乐”,代表社会层次,企业善尽社会责任,意思是在赚取利润之外,使社会大众乐于够用其产品或劳务,并且重视消费者的权益,不致造成社会问题;“和”,代表的是政治层次,企业能够造成和谐的效果,无论与同业、异业,都能够和气生财,不恶性竞争或垄断市场,也不到处惹事生非,引起环保、公害的问题;“安”,代表的是文化层次,企业一方面对内求安,使同仁在安居乐业之际,同等重视安定与进步。
在曾先生看来,资本主义的思考层面到“和”为止,不再向上提升。而民生主义则在其上进一步提出了安的境界,因此中国式管理在道德追求上,要比资本主义来的高远。
众所周知,对于现代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,有两个德国人做出了相得益彰的解释与说明:卡尔·马克思从经济发展与物质的角度出发,对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解释作了细致阐述,其代表作品就是众所周知的《资本论》;几乎与其同时代的马克思·韦伯,则从精神角度出发,写出了《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》,系统分析了西方近现代资本主义发展中的基督教信仰因素。
西方科学—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—的终极源头要追溯到古希腊;今天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学生们在学校里学习的现代科学体系,则确立于文艺复兴。文艺复兴真正发挥其影响力的大背景,与宗教改革密不可分。
新教伦理对其信徒个人生活的严苛约束、和它趋向于禁欲主义的诉求是违背人性的;另一方面,由于新教教义对于人类世俗生活的道德辩护,它对人类最初的资本主义精神的培育发挥了重大的推动作用。新教伦理认为:第一,职业是神圣的,赚钱是神圣的。无论是德语的beruf(职业、天职)还是英文的calling(神召),都包含了一定的宗教色彩。从此,日常的世俗活动具备了神圣的宗教意义,“上帝所应许的惟一生存方式……是要人完成个人在现世里所处地位赋予他的责任和义务”。于是,不再“万般皆下品、惟有读书高”,不再有“士农工商”的贵贱分野,“每一种正统的职业在上帝那里都具有完全同等的价值”,而履行世俗义务是上帝应许的惟一生存方式。第二,理性至上,没有占卜,没有魔力。第三,终生劳动 禁欲主义=资本积累。基督徒在尘世中唯一的任务就是尽最大可能地服从上帝的圣诫—从事“神圣的”“职业”,努力通过世俗活动取得社会成就,从而增加上帝的荣耀。“为信仰而劳动”,在劳动中获得上帝恩宠的确实性,间接实现了马克思预言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之—劳动成为人们的需要。终生劳动的结果必然导致财富的增加;而禁欲主义则限制了个人的物质消费。二者共同作用的结果,就是不断增加的财富最合理的出路就是投入再生产,从而再次为“天职”服务。这样,马克思笔下资本主义的奥秘—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便有了精神上的解释和动力。其四,鼓励奉献一切,鼓励一生的善行。美国新教循道宗/卫理公会创始人John Wesley说:“只有那些尽最大可能去赚钱、尽最大可能去节省金钱、最大限度将钱捐献出去的人,上帝才会允许他赚最多的钱!”考察所有这一理念的身体力行者,大实业家兼大慈善家洛克菲勒的一生无疑是一个伟大的例证。而他对此的自白是:“我赚钱的才能是上帝赋予的……我之所以被上帝看中并受到特别优待,乃是上帝相信我会将所有钱财献给上帝的伟业。”
“人生最要紧的,是当下。当下最重要的,是生活。而生活最可靠的,是人情。”“人活着,主要就是过生活。”反观这些中国式管理自以为高远的道德追求,相形之下,却显得格外低俗。
中国式管理所推崇的精神,并非商人所应具备的精神,并非以赢利为目的的企业管理者的精神,而是官吏的精神、学者的精神,在一个儒教伦理占据统治地位的古代农业社会中,这样的精神无疑会以其行之有效的“安人”作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