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屋老宅传到父亲这辈已是第四代,祖屋的小院仅有50平方米,按照农家“男主外女主内”的传统习惯,母亲俨然就是小院的“院长”。
“兔从狗窦入,雉从梁上飞。”1966年上海“文革”的第一轮冲击波就波及到我的父亲。母亲随夫带儿决然返乡,推开院落的破门,断井颓垣的景象催人泪下。年纪不逾而立之年的母亲开始经营自己的“小院”,而且身居“一院之长”40余年勤劳不辍,默默耕耘,至今未曾退休。
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”,全家的第一要务是要吃饱肚皮。母亲在院落西南角建上猪圈,在东南角建上鸡舍、鹅舍、鸽舍。区区小院简直成了“海陆空三军的演兵场”,院子外围还要栽植榆树、槐树、梧桐树。“一年春作首,六畜猪为先”,猪儿可是农家的“财神爷”呀!记得,那时老百姓能够见到的最大面额的货币是“大团结”(旧版10元人民币),母亲每年可以育得两头肥猪出栏,可以净赚八张“大团结”,购买力十分了得,他使我们家在全村拥有了第一辆“国防”牌自行车,南通产调频收音机。我总盼着过年,因为过年母亲就会和父亲商量着“杀猪”, 猪胴体肉是出售换钱的,猪“下水”就成为备下的“年货”。有一年,我趁着父亲不注意的空档儿,和二哥一起把煮烂的半个“猪头”偷吃了,而后赖帐说是黄狗“帅帅”干的。但是“纸里终究包不住火”,一贯喜欢吃猪头肉的我竟然吃坏了胃,闻到猪肉味就吐酸水,惹得母亲很是心疼,终于没有责罚于我们。“鸡、鹅、鸽”主要是属于我们小兄弟仨管理喂食得,我负责的是四只“大白鹅”,我只消每天上学时把它赶到村口的池塘里,傍晚的时候它们就会在小学校门口等我。这些个“曲项向天歌”的家伙们每天都吃得肚皮鼓鼓的,脖颈歪歪的,遇到小伙伴欺负我,它们就会扑上去“单刀救主”。院子外的树木也让我家赚得盘满钵满。榆树钱儿生食熟食均可,是全家春季的重要口粮,槐树种子我们叫做“槐米”,卖给药材收购站,每斤可以赚2.6—3元不等,我们小兄弟仨的学费就解决了。梧桐树每两年伐一次,木材都积攒了起来,但从不出售。母亲说,她福分浅,是劳碌命,养了三个孩子全部是“带把的”,都得娶媳妇,都等着花钱,积攒木材是将来为儿子盖新房用的。如果单凭这个小院子,没有哪家姑娘愿意来,将来儿子都得“打光棍”,没有法子向祖宗交待。
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雷惊醒蛰伏已久的大地,然后是农民结束了数千年缴纳皇粮国税的历史。近几年,党的各项惠农政策细致周详,纷纷到位。三个儿子也像农村改革的三部曲,先后都走出小院,走出家乡,母亲积攒的桐木没有派上用场。曾几何时,母亲小院的“三军混编兵团”都撤离了,问及原因,母亲眼含泪花:“儿啊,那时院子里养那么多畜禽,是被穷困逼迫的呀!小院子养畜禽,蚊蝇满地,臭气熏天,邻居和亲戚都不来,现在生活好了,讲究环境卫生,我就改种蔬菜,享受农家乐了”。母亲现在年已逾七旬,但身板硬朗,精神矍铄,注意学习,记忆力很好,“有机蔬菜、绿色生态食品、环保低碳”这些现代词汇,她信手拈来,用得恰到好处。现在,母亲的小院是绿的海洋,花的世界。石榴“奇崛而不枯瘠,清新而不柔媚”;梅花“疏技横玉瘦,小萼点珠光”。绿的黄瓜、红的辣椒、白的椰菜,长的豆角、细的蒜苗争奇斗妍,尽吐芬芳。蜜蜂、粉蝶、瓢虫游戏期间,各展所长,好一幅“留恋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”的写意画卷。
咦!母亲的“农家小院”生我养我的地方。几回回梦回小院,叆叇朦胧中自己就像一只凌空腾飞的风筝,线的那头是母亲慈祥的目光;又像一叶在蔚蓝海面上航行的扁舟,岸的尽头还是母亲的“农家小院”……
青岛平度市长乐镇党委 王相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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